寒夜

【新年填坑计划第二弹】

                                  喵公公

    前线战事吃紧，公公被皇帝派去督战。

    公公有一万个不愿意。他听说前线的这位将军为人严肃苛刻，而且特别的忠君爱国，是一位大忠臣。公公的梦想就是祸乱朝政，所以最讨厌忠臣了。不仅如此，前几任被派去前线的使者不是遭遇了山贼土匪全军覆没，就是干脆在半路上神秘失踪。公公担心自己这一去也会有去无回。他心里清楚，这是有忠臣想搞他。

    然而，圣旨就是圣旨。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公公也只能收拾行装上路。他一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虽然旅途十分辛苦，倒也平安无事。就这样，公公终于到了前线的军营。

    到了军营，公公立即被士兵们迎进了中央大帐。为了欢迎他的到来，军中举行了隆重的宴会。美酒佳肴，丝竹胡琴，还有歌女舞剑祝酒。虽说食物不怎么好吃，音乐走了调，歌女也长得很一般。

    “将军呢？”公公问。

    “将军病了。”副官回答，“公公请喝酒。”

    “将军得的是什么病啊？”公公又问。

    “不好说，隐疾。”副官回答，“我们接着喝酒。”

    “将军……”

    “喝酒喝酒！”

    公公被灌了一杯又一杯，醉得七荤八素，又吐得死去活来。后半夜，宴会终于结束，公公被副官抬回了自己的帐子里，立刻就睡死了过去。

    然后，午夜时分，公公突然惊醒，发现脖子上多了一片冷冰冰的剑刃。持剑的是宴会上劝酒的歌女。她大约二十出头，丹凤眼，细细的鼻梁，薄嘴唇，长得不算好看，然而眉眼间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老实点！”歌女说，“敢反抗，我就要了你的命！”

    公公仔细考虑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女侠饶命！”他说，“有话好好说。你想怎么样都行，全听你的。”

    歌女一脸鄙夷：“能不能有点骨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公公低头看了眼：“不是。”

    歌女哈哈大笑，她放下剑，拍了拍手。几个士兵冲进来，不由分说，就将公公五花大绑。歌女解下罗裙，披上锁甲和狐裘大袄，往大帐中间的软塌上大刺刺地一坐。士兵和副官们恭恭敬敬地站在两旁，俨然是下属对待将军的礼仪。公公在心中大骂一声卧槽，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将军在哪？”公公忍不住问。

    “将军死了。”歌女回答，“我是他的女儿，现在这里我管事。”

    “麻烦谁给我解释一下呗。”公公说。

    解释是这样的：

    三个月前，老将军在与边境游牧民族战斗的时候陷入了包围，不幸膝盖中箭。危机关头，将军的女儿挺身而出，率领士兵们突出重围。老将军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因为母亲早逝，所以从小就跟在将军身边，养在军营里，像男孩子一般长大。她不仅精通骑射，武艺高强，还熟读兵法，深知用兵之道。将军重伤不治而亡，她便理所当然地接管过军队，带领将士们继续战斗。她打起仗来身先士卒，对手下严格又仁厚，因而深受将士的爱戴，然而朝廷来的使节却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对她横加指责，甚至要上报皇帝，指派新的将领。女将军与手下的士兵们一合计，手起刀落，就把使节给咔嚓了。就这样一连咔嚓了好几任使节，直到公公被派到前线。

    公公听完解释，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大腿。“这好办啊！我帮你搞定。”

    于是，公公上书给朝廷，就说是老将军在前线不幸阵亡，将军的独子临危受命，率部继续奋战，奋勇杀敌。在奏疏里，公公把将军的“独子”大大夸奖了一番……

    “等等，你这不是欺君吗？”女将军问。

    公公深深地为前线将领们淳朴的民风和朴素的爱国情怀所折服。“你不说，我不说，士兵们也不说。只要你别在朝堂上露脸，谁知道你是男是女？你就安心地等着看吧。”

    女将军被轻易说服了。

    果然如公公所预料，不久之后，朝廷就传来了命令，将老将军的“独子”提升为新任将军。于是，女将军从此以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带着士兵们打击边境游牧民族了。只是苦了公公，跟着将军和她的部队在边疆东奔西跑，风吹日晒，有上顿没下顿。

    女将军打跑了东边的游牧民族。公公说：“你看你现在打仗也挺顺利的，我是不是可以回朝廷了啊？”

    将军说：“不行。”

    女将军又打跑了北边的游牧民族。公公说：“你打了这么多胜仗，皇帝对你也十分器重。现在回朝，不仅可以领受赏赐，还能封侯立府。”

    将军：“匈奴未定，何以为家。”

    女将军带着手下打进了游牧民族的首都。公公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是不是也该……”

    将军：“滚！”

    没过几天，将军一不小心浪大发了，栽在了边境游牧民族的手里。军队遭遇了重创，将军自己也被敌人俘虏。公公跟着少数的一群士兵一起逃回了营地。

    公公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城，然而刚一出帐子，就看见士兵们哭丧着脸坐在营地里哀嚎。场面之悲凉，简直就像一大群被母狗抛弃了的小狗崽。公公又想到，将军虽然凶，毕竟是个妹子，被俘虏之后说不定会受到什么样的肉体折磨和精神虐待……

    思来想去，公公最后还是放下了行李。他走到营地中央，大喊一声：“都别嚎了，我带你们去把她救回来！”

    公公穿上盔甲，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剩下的士兵出了营地。公公虽说从未带兵打仗，可跟着将军征战了这么久，也学到了一些战争技巧。他们趁夜悄悄潜入了边境游牧民族的营地，发现将军被关在营地正中的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衣冠整齐，面不改色，正无聊地独自玩着围棋。

    公公砸开铁笼子，拉起将军往马背上一扔，就策马往回跑。士兵们呼啦啦地跟在后面掩护。

    跑到半路上，公公忍不住问将军：“游牧民族没有对你进行什么肉体折磨和精神虐待吧？”

    将军摇摇头：“没有。”

    “那他们对你有什么邪恶的企图？”公公问。

    将军又摇摇头：“他们说他们的可汗特别喜欢打猎，所以要把我献给可汗，让我陪他骑马打猎玩。”

    公公深深地为边境游牧民族淳朴的民风和善良的国际主义精神所折服。

    又跑了过了一会，将军突然说：“但是他们都知道我是女的了，这可怎么办啊？”

    公公说：“没事，他们不会宣扬的。游牧民族的军事将领被一个女的打败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得有多丢人啊。”

    将军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军营里，士兵们全都像找到妈妈的小狗崽一样兴高采烈。只是将军反而有点闷闷不乐。

    又过了两天，将军把公公叫进了自己的帐篷。

    “你回京城去吧。顺便告诉皇帝，我不想打仗了，让他召我回去，给我封个官当当。对了，再替我多要点田产土地，金银珠宝什么的。”将军说。

    公公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可是，你要是当了官，你怎么上朝啊？”

    “我得了重度天花，毁容，还传染，不能上朝。”

    公公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为什么啊？”他问。

    “我觉得打仗没意思。”将军回答。

    公公想了想，没说话。

    就这样，公公回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公公变本加厉地祸乱朝政，残害忠良。他的心情不好，看谁都像忠臣，他一口气连贬了十五个大臣，还是觉得不解气。吓得朝廷里的大臣一个个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就是素来敢跟公公刚正面的年轻宰相也请了病假，躲回家不见人。

    公公本姓苗。想当年，他的祖父原本是当朝宰相，一位大忠臣。不幸的是当时的皇帝昏庸，宦官当道，宰相被陷害入狱，满门抄斩。公公因为年幼免于一死，被充入宫中，净身当了小太监。公公从小就文文弱弱的，在宫里受尽了欺压和折磨，差一点就连命都丢了。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还和当时同样不受待见的二皇子走到了一起。公公和二皇子组队宫斗，经过了无数的磨难，九死一生，终于斗倒了太子，又熬死了老皇帝。二皇子登基成了新皇帝，公公也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

    公公刚刚得势的时候，满朝文武都以为公公作为著名的忠臣之后，会乖乖地靠边站，让皇帝和大臣们好好工作。没想到，公公却成了更可怕的大奸臣，争权夺利，残害忠良，无所不用其极。

    公公其实也很委屈。他可从来都没说过要当个忠臣什么的。正相反，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做天下第一的大奸臣。再说了，他之所以能够肆意地打压忠臣，还不是因为皇帝跟他一样，也觉得那群老头子碍眼。然而，等到他把老臣们都解决掉了，皇帝竟然嫌弃起他来了。公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皇帝想搞掉他，就算有一百个忠臣在背地里上书，他也不会被派上前线。皇帝想当个明君。

    那个人渣！

    这么想着，公公的心情更差了。

    虽然不开心，公公却也没忘了远在前线的将军。他上书给皇帝，把将军仔仔细细地骂了一顿。皇帝呵呵一笑，赐了将军金银十车，良田百顷。

    公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将军也上了一封书给皇帝，先是问候了一下公公的祖宗十八代，在上书的最后，将军请求入朝为官。

    公公气不过，忍不住又上了书，把将军骂得狗血淋头，还把他能想到的所有罪名都给将军安了一遍。最后，他还建议皇帝把将军派到更加鸟不拉屎的边疆去，一辈子也别召回来。

    第二天，圣旨下来，将军被召回首都，加官进爵，又赏赐了金银布匹。田产美女。

    于是，将军回京城做了官。

    将军虽说身患重度天花，不能上朝。然而，她上书却很频繁。隔三差五，她就要上书给皇帝，把公公臭骂一顿。宰相也在一旁帮腔。公公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骂回去。就这样，奏疏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后来，公公栽了。

    宰相年轻有为，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一次，宰相联合十几位忠臣一起上书弹劾公公，历数他的十大罪状，条条都是罪无可恕的大罪。皇帝呵呵一笑，说：“那就这样吧。”

    于是，公公被革职抄家，关进黑牢。这一关就是三个月，也没有人来审讯他，更没有谁来看望他。公公倒是不慌不忙，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就睡觉。他不生气，也不难过。世道如此，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三个月后的一天，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拉开黑牢的门。“来吧，该上路了。”

    公公被套上镣铐，带出黑牢，塞进了一辆马车。公公坐在车里等，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等到马车停下，公公下车来，发现面前是一座宏伟的大宅子。

    将军府。

    满脸横肉的狱卒帮他摘下枷锁，他们进到府里，立刻有几个漂亮的年轻的小姐姐笑呵呵地迎过来。小姐姐们拉起公公，不由分说地往里面走。一路上，公公看到到处都是可爱的小姐姐，跑来跑去，嬉笑打闹。他进到府邸的正厅。女将军横卧在软塌上，头枕在漂亮小姐姐的腿上。另外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姐坐在她身边，一个帮她斟酒，一个给她剥葡萄。

    公公阴着脸不说话。

    将军挥挥手，小姐姐们都出去了。

    “她们都是什么人？”公公问。

    “我的小妾啊。”将军回答，“刚才那是五号，二十三号和二十七号。”

    “你要这么多小妾干什么？”

    “我开心。”将军答道，“再说，漂亮的小姐姐谁不喜欢啊？”

    公公翻了个白眼。

    “我刚救了你的命，开心点吧。”将军说。

    公公又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现在正式是个死人了。”将军又说，“你不能出我的府邸，也不能和府外的人见面。”

    公公还是很生气，没说话。将军也不管，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葡萄。过了一会，公公气消了点。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将军笑了起来。“我还缺一位正房夫人。”

    “不行，滚！”

    将军挥挥手：“来人，给我绑了。”

    十几个漂亮小姐姐冲出来，把公公五花大绑。将军哈哈大笑：“传令下去，本将军明天要大婚！”

    第二天，将军穿上亮闪闪的铠甲，骑上高头大马，从城南走到了城北。婚礼的排场很大，热闹非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将军娶了一位新夫人。据说这位夫人出身神秘，貌若天仙，并且从不轻易见人。

    婚宴散场时已经接近午夜，将军回到卧房。公公独自坐在床上，阴着脸，独自生着闷气。将军在床边坐下，笑呵呵地看着他，亮出佩剑。

    “你要干什么？！”公公惊惶地说，“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

    将军哈哈大笑，去找小姐姐去了。

    新婚过后，将军在朝廷里混得更加如鱼得水。

    将军仍旧不去上朝，她每天执着于收集各种可爱的小姐姐，把她们娶进家门。为此，也有不少人向皇帝打过小报告，皇帝只是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在将军每天和小姐姐们玩的时候，公公每天管理将军的府邸，将府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都说，将军真是娶了一位贤内助。不仅如此，他还帮将军回复大臣们写来的信件，帮助她在朝廷上下搞好关系。

    就这样过了半年，将军被皇帝派去边陲重镇戍守。她又娶了不少少数民族小姐姐，每天跟小姐姐们吃喝玩乐，好不快活。有一天，公公忍不住问她：“你不出去打仗吗？”

    “我为什么要打仗？”将军问。

    “呃……”

    “我的梦想呢，就是每天吃吃喝喝，和小姐姐们一起玩乐。”将军说，“我一直都不喜欢打仗，只是因为我父亲是将军，我才当的将军。”

    公公觉得难以反驳。

    后来，皇帝死了。

    官方的说法是积劳成疾，私底下，大家都说是皇帝是娶了太多的嫔妃，纵欲过度才挂了的。皇帝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儿子，宰相这时挺身而出，咔嚓了皇后，当了摄政王。

    将军问公公：“你想不想报仇？”

    “啥？”公公说。

    “你知道当初是谁搞的你吧？”将军问。

    是宰相。这位宰相身出名门，年轻有为，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弹劾公公，自然也是皇帝授意。然而，人渣皇帝现在已经死了。

    公公什么也没说，可将军还是起兵了。

    将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一呼百应，她没费什么劲就打进了京城，占领了皇宫，把宰相扔进黑牢，顺道收集了一大堆好看的小姐姐。

    将军领着公公进到大殿里，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五岁的小皇帝孤零零地坐在大殿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嫩嫩，像个小狗狗。公公摸摸他的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妈的好萌！

    “你妈妈呢？”公公问。

    小皇帝抱住公公的胳膊，呼哧呼哧地笑了起来。一边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回答：“贵妃娘娘惹恼了皇后，被赐死了。”

    公公抬起头看向将军。将军也看着他。

    “想养吗？”将军问。

    公公用力点点头。

    于是将军成了新任摄政王，她也不上朝，就在后宫里带着小皇帝和一群小姐姐跑马遛狗，嬉戏玩耍。公公只好每天苦逼地处理朝政。他处理完朝政，就到御花园里看将军和小皇帝玩举高高。小皇帝看到公公来了，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往他的袖子上蹭口水。小皇帝管将军叫义父，管公公叫爹。

    就这样，天下太平，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可喜可贺。

                        The End